大雨瓢泼中,一路无言,贺家老宅。
舒澄幼时曾来过这座典型的欧式庄园,如今院中的老槐树已经枯萎了,被几座假山代替代替。
远远望去,二楼宴会厅灯火辉煌,映出热闹的人影,家宴似乎早就开始了。
宾利霸道地横在入口,贺景廷熄火停车一气呵成,不等侍应生迎接,利落地撑伞下车,绕到她这一侧打开车门。
夜色如墨,雨星如鼓点般打在黑色长柄伞上。四周是空荡寂静的,就连迎宾席都已撤去,只余一地残花。
舒澄犹豫问:“我们是不是迟到了?”
“对于没有不请自来的人。”贺景廷绅士地牵过她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臂上,意味深长道,“这个时间刚刚好。”
她后知后觉,他仇恨贺家人,又怎么会是真心来祝寿呢?
管家惊恐地追上来:“对不起,贺先生,没有邀请函是不能……”
但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其他人面面相觑,无一敢真的出手拦他。
厚重欧式大门被重重推开,贺景廷气定神闲地直闯进宴会厅,皮鞋上仍沾着雨星,踏上柔软的满铺羊毛地毯。
吊灯水晶灯闪烁着光芒,足有上百人的寿宴正觥筹交错。
这一眼已有人认出他,发出低声惊呼。
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舒澄下意识想往后缩,却被身旁的男人一把牢牢牵住,看似甜蜜的十指相扣,实则将她牢牢禁锢在身侧,动弹不得。
他丝毫没有理会四周的窃窃私语,径直拉着她走向最前方的主桌。
“爸,知道您怕我忙,但今天您这么重要的日子,少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好像也不太圆满?我的婚礼您缺席了,您这寿宴我可不能不来。”
贺景廷勾了勾唇站定,轻飘飘道,“您真是好福气,七十大寿办得这么风光,可见这些年操心没白费——祝您往后天天都能这么舒心,多享几年这挣来的福寿。”
贺正远坐在最中心的位置,听了这番明褒暗讽,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他“啪”地一声搁下筷子,被身旁的妻子宋蕴拉了再拉,才没有直接发作。
毕竟如今贺家的命脉还抓在贺景廷手里,没有人敢驳他的面子。
某位叔伯连忙赔笑着起身,将位子让出来:“好侄儿,我们都以为你还在德国出差呢,快坐、快坐。”
“小舒啊,前段时间他爸爸身体不好在国外调养,没能来参加婚礼,希望你别见怪。”宋蕴优雅依旧,示意管家去取来,“见面礼一直没机会给你,快试试合不适合。”
一只满绿冰润的翡翠手镯。
舒澄不知作何回应,微笑了一下没敢接,悄悄观察贺景廷的脸色。
他施施然坐下:“别辜负了宋姨的一份好心。”
宋蕴是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一句“宋姨”是明里暗里的羞辱。
但前者也不恼,十分有涵养地笑看着舒澄:“景廷说的对,别跟我客气。这么漂亮的姑娘,我第一次看见这只镯子,就觉得很适合你呢。”
虚伪至极。
贺景廷冷笑了一声:“可惜我忘记带礼物,不过早就备了的,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会儿就送到了。”
宋蕴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用带礼物,你能有这份心过来,你爸就已经很高兴了。”
叔伯们纷纷凑上来敬酒,不少人的生意还仰仗云尚集团关照,来来回回是些漂亮的场面话。
贺景廷更是少见地颇有兴致,酒杯没有几乎没有满过,全都仰头饮尽。脱去了西装外套,他随意将衬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线条。
明明脸色已经白得要命,依旧来者不拒。
一桌佳肴几乎没人在意,凉了又加热,反反复复却没动几筷。所有人都心怀鬼胎,话里夹枪带棒。舒澄捧着热茶装作透明人,看着贺景廷左右逢源的样子,不免有些厌倦这样的场面。
几年前贺家事变,贺正远又气得中风入院,本就愈发失势,今日能坐满这么多人,都是给了多年交情几分薄面的。
如今全场都被这私生子抢去了风头,他神色是愈发难看,酒还未过三巡,就借口身体不适,要上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