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的指纹才会触发提醒,”苏知节温柔地说,依旧是有求必应的态度,“顾放,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是请相信我,我有全部问题的答案。来我家里,好吗?”
顾放闭了闭眼睛。
“今天晚上杨闻汶也邀请我去他家里,”他自嘲地说,“我同意了,因为我知道,即使他图穷匕见,我也能从容应对,全身而退。但是对你,苏知节,我没有任何把握,哪怕你从没在我面前展现过心理分析之外的其他能力。”
“唔,”苏知节礼貌性地思考片刻,“或许,易容?”
顾放差点直接挂了电话。
“我的意思是,”他平复了下情绪,“我会同意去杨闻汶家,是因为信任自己。但我现在同意了你的提议,只是因为,我还想继续信任你。”请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最后一点信心。
这次苏知节终于哑然无声。
他沉默许久,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你的心情不好,别开车了,我现在去接你。”
低调的黑车很快停在博学楼的门口。
顾放开门上车,坐到车后座,手里还拿着那本暗匣里翻出的学术论文,冷淡地双手怀抱,一句话都没说。
“冷不冷?”苏知节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不会坐在副驾驶,“我在后面放了件外套。里面还有两块方糖,如果饿了正好垫垫肚子。”
如果说最开始心里盛满的是对苏知节可能就是那位剧情破坏者的猜疑,在终于挤出一点儿情绪分给苏知节欺骗自己这件事之后,顾放越想越生气,怒冲冲地瞪向苏知节:“不冷,我热得不得了。”
“你脚下的保温盒里放着冰激凌,是你最喜欢的蓝莓味,”苏知节立刻接话,“旁边我还放了把小风扇,需要的话可以扇扇风。或者我把窗户打开?”
这家伙总是这样,掌握无数奇奇怪怪的心理学技巧,就好像永远都算无遗策。顾放更恼了:“你别跟我说话,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苏知节伸手从副驾驶的坐垫上拿起孙悟空的玩偶头套,右脚踩住刹车,迅速戴到头上,调整了下角度,并顺手打开变声器:“这样可以了吗,我亲爱的顾放大人?行行好,施主,给老孙一个面子吧——”
顾放的冷脸终究还是没绷住。他的唇角向上弯起,停滞片刻,又被他努力拉直:“差不多得了,别拿我最喜欢的孙悟空耍无赖。”
顺从地摘下头套,苏知节揉了揉微微发红的鼻子,声音有点闷:“临时找的玩偶头套,应该是还没清洗过的二手货……里面的味道可真是一言难尽。”
顾放又开始生自己的气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忍不住想抬头看看苏知节有没有过敏。
苏知节从后视镜瞥了眼顾放的神色,识趣地闭了嘴,没再卖惨,默默加快了车速。
时间已经接近零点,这对顾放而言极其漫长的一夜才刚刚度过一半,在黑暗中愈显荒凉的街景随着连成一片的路灯光芒在车窗中高速远去,约莫只过了四五分钟的时间,苏知节便停了车,相当绅士地帮忙打开后车门。
顾放来过苏知节家里很多次,为了避免被媒体发现,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地绕进地下车库,再乘坐电梯直接到他家门口。然而这次苏知节明显没有拐到地下车库的意思,顾放注意到了,只是此时此刻心烦意乱的糟糕情绪让他放弃了询问,干脆利落地下了车,径直向苏知节家中走去。
苏知节家里的陈设没变,跟顾放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多余的暗室房间,也没有锁门的铁链,更没有乱七八糟的贴身物品收藏。顾放站在客厅,看着苏知节从微波炉里拿出一杯温牛奶递给自己,很难说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庆幸还是失落。
他没接牛奶,抬头望向苏知节的眼睛:“你肯定知道我想问哪些问题。苏知节,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苏知节的动作微顿,无奈地把牛奶杯放在桌上。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我当初接近你其实另有目的,”他坦诚地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你大学毕业的那年,但我关注你的时间其实更早,毕竟从人口贩卖集团逃脱的孤儿成为高考省状元的经历对一位心理学家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顾放冷哼了一声。
“后来我开始研究你的行为举止,观看你在记者面前的每一次报道,这让我意识到你的言行在许多方面有着极强的割裂感,”苏知节示意了下顾放手里的论文,“所以才有了你看到的这篇半成品,自发性不道德决策的伦理归因。我一直没写完,因为后来当我跟你成为,唔,挚友,在那之后过了很久,我终于意识到,你周抛情人的行为动机,根本与伦理没有任何关系。”
“……”顾放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没由来的,心里涌上一股扑上去阻止苏知节把话说完的冲动。
“你认为世界是本小说,而你是小说的主角,”苏知节平静地说完这句话,“顾放,我本不想戳破你对世界的错误认知,毕竟这种认知源自你年幼时被犯罪集团绑架后过度恐惧的心理防御机制,某种意义上并不是件坏事。但是最近,在终于被迫明白身边人根本就不是照本宣科的NPC之后,你的剧本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