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明府到了。”马车缓缓停稳,富贵在外低声禀报。
“等等,”车内,黎昭的声音传出,带着一种与平日跳脱截然不同的沉静,“不去了,回王府。”
“啊?”富贵一愣,凑近车帘,压低声音,“殿下,咱们都到门口了,不去看看明公子吗?”他实在不解,殿下明明一路心急火燎地赶来。
“正因到了门口,才更不能进去。”黎昭的声音透过车帘,清晰地传来,冷静得近乎克制,“我与他明臻私下相交,尚可说是少年人意气相投。但若此刻踏入明府大门,性质便不同了。此举有结党营私之嫌,如今局势晦暗不明,我不能将明府拖下水。”
“那。。。。。。那怎么办?”富贵似懂非懂。
“富贵,研墨。”
黎昭没有过多解释。他取过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就着车内微晃的光线,略一沉吟,便落笔书写。
很快,一封信笺写好,他取出自己的私印,郑重地盖上,随即递出车外,交给一名侍从:“速将此信送至明府,务必亲手交到明相手中。”
富贵一边收拾墨砚,一边忍不住问:“殿下,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黎昭颔首,语气恢复了几分往常的松弛,“信中只说,邀他明日过府,参加晚间的赏梅小宴,另附一句,望他一切安好。明相是明白人,会懂的。”
“殿下高明!”富贵眼睛一亮,随即又问,“那可要再下些帖子,多邀几位公子?”
“不必。”黎昭失笑,“是嫌你家殿下我还不够招摇吗?再说了,谁规定赏梅宴,不能只请一人?”
他放下车帘,靠回软垫:“回府用膳。下午还得去大理寺打卡。唉,真是讨厌需要上班的日子!”
富贵听着自家殿下最后那句熟悉的抱怨,心下嘀咕:殿下又开始说这些让人听不大懂的怪话了。不过,他早已见怪不怪。
马车调转方向,辘辘驶离了肃静的明府街巷,将那句飘散在风中的抱怨也一同带走。
明府祠堂,烛火幽微。
林立的牌位在长明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肃穆,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香火气。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破了满室寂静。
“饭食放在边上即可,有劳。”明臻跪在蒲团上,并未回头。
“怎么?明府是苛待你了,你终于打算绝食相抗了?”明相沉步走入,语气里压着显而易见的不满。
明臻略显诧异地抬眼:“儿子不敢。只是暂无胃口罢了。父亲您怎么……”
“你家殿下派人送信来了。”不待他说完,明相已从袖中取出一封素笺,递了过去,语气辨不出喜怒,“信直接送到了老夫手上。殿下倒是有心,知道替你周全。”
这话听着像是夸奖,字里行间却透着更深沉的考量。明臻双手接过,展开信笺,目光触及最后那句“望一切安好”时,心头蓦地一暖,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这局本就是他们二人一同布下,如今这句问候,不仅是替他周全,更像是心照不宣的确认。
他将信仔细折好,纳入怀中,神色已恢复一贯的冷静自持:“父亲明鉴,殿下绝无威胁之意。他只是。。。。。。担心儿子罢了。”
“行了。”明相摆摆手,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是什么意思,老夫也懒得深究。回去吧。”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只是你需记住一句话:你是你,明府是明府。你与殿下如何往来,为父可以不管。但唯有一点——明府上下,效忠的永远是当今陛下,是龙椅上那位。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是。儿子的明白。”明臻深深一揖,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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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府父子的这番谈话,黎昭自是无从得知。
此刻,他正埋首于大理寺浩如烟海的卷宗之中。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核对、梳理元和二十二年的科考档案。
尽管手中已握有扎实的人证物证,但此案牵涉亲王,干系重大,审理流程上的每一步都必须严谨无误,与官方记录逐一比对。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案卷,他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这直面庞杂公务的“上班”日子,果真讨厌得紧。
瑞王府,梅园。
夜色初笼,园中红梅灼灼,暗香浮动。暖锅早已备好,炭火正旺,蒸腾的白气裹挟着浓郁骨汤的香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开一片暖意,只等着客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