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婧便扬威道,“本宫念君侯哀伤,恐伤及身,特来问候。如此,你方有眼泪再哭上几日。”
程时晃得一怔,瞬时气焰全无。
或许他是感念她此刻的关怀,才有所收敛,“你心狠,我又难得遇一人,如今两相错,就抵了吧。”
“哪里,论心狠,你我不过一般人。”她仍作强势。
程时却仰天一呼,如释重负般地,“公主此刻一定在笑我,但我也笑公主输得彻底。”
输?苍婧不置可否,转身而去,“本宫没有输。”
他推开了棺木,俯身极尽温柔地抱起周兰的尸首,缓缓道,“你不过是个连爱都得不到的人。”
爱这一字在皇家是不曾有的,也不曾信的,可苍婧步伐一驻,孤落得可怕。
程时就如看到世间最大的笑话,“你曾问我,为何看到一个人,心就会暖。我告诉过你,那是爱。”
苍婧不以为然,“我没有爱。”
“那敢问公主,此时想到的是谁。你想到了谁,爱的便是谁。”
她蓦然惊滞,王全也诧异她这样的反应。
王全不知她想到了谁,是在她眉心点上朱砂的父皇?是待她极好的姨母?是那个在太后面前拿剑相护的弟弟?还是牙牙学语叫她母亲的儿子?
那些曾经对她好过的人,王全知道苍婧都记在心里,可那恐怕并不足以叫她如此恐惧。
程时好像知道苍婧想到的是谁,程时看到心如蛇蝎的女子眼中徐徐生出暖色。一声讥笑,她不禁颤抖。
爱,什么是爱?
头一回,苍婧无法克制地想到了萧青。
那个曾说着被世间遗弃的人,分明是与她一样痛苦,却还要义无反顾地来到她的身边。
他总要用最灿烂的样子,伴在她左右,等待着她的一抹淡笑。他的靠近总是炙热,却从无所求。
朝朝暮暮间,是他快马扬鞭与她同游山河。
是他植下含笑,愿她一生含笑。只是那第一朵含笑花来得壮烈,是他纵身跃下悬崖所摘。
是他在她最不安的时候告诉她,还有他在……他的身影千千万万,越来越清晰。
不,不是这样的!苍婧认定一定是程时在骗她,他知道她不懂这种爱,所以他骗她。
何况她惦念萧青,不过是因这世上,从未有人像萧青那样待她好。
苍婧以为自己找好了理由推翻程时的妄语,然她忽然意识到,既然是妄语,为什么心底就找不到一个忘记萧青的理由。
她忘不了他的身影,忘不掉他说过的话。
他说,“无论主人要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一觞寒酒下肚,冷透了身骨,在权势的无边炼狱里,睁开眼却是他的泪。
这一句相伴在心头久久难忘,即便他不在身边。
苍婧越想着萧青,就越是害怕。
无论苍祝和萧如丝如何说,她都没有怕过,独是程时的一言嘲弄,让她彻底乱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