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同。”
小娘子垂下眼睛,盯着手心,或哪里也没盯:“我不知道他会不同。”
“我一直知道自己很有些可爱。”她的声音还是轻轻的,“素日里说话多些的郎君,最后都会到探听婚嫁这一步。我知道我好看,也算有才学,我还很会撒娇呢。”
寻春捂住唇,没有笑出来。
“不是没有姓李的喜欢过我,许我做王妃,说什么世袭罔替。”她用两只手攥着被衾,上下拉动,“但是——”
云弥拿被面挂在自己和寻春之间,挡住脸轻叫道:“他真是干净呀!”
“他连钗和簪都不会分,不知道寻常女郎根本穿不到烟紫间裙,不知道一品命妇方能戴花钗九树,不知道承露囊是不可以交给陌生小娘子修补的!”她说着说着,离奇高兴起来,“他找我修整针脚,可我不是他的新妇。我才不帮他缝呢。”
你不是,但他当你是。寻春温柔倾听。
“我从前听晴时说嘴,埋怨他性情不好。说家中长姊倾心,偷偷送信,他回看不懂,不肯收信,打马走掉了。”云弥放下被面,“我当时还跟她一起骂,说这郎君怎么一点礼节都不讲,白白受那么好的教养!还说什么倚马可待,一定都是朝臣谄媚之词。”
担心寻春不懂,贴心解释:“倚马可待就是说他才思敏捷,写文章很快。”
寻春点头:“我又学一个成语。”
“如今想来——”小娘子清清嗓子,一手一边拍了拍脸颊,“他像是等着只对我好呢。”
不等寻春反应,羞涩捂住脸:“我乱说的。乱说的。”
“一开始也不好吧。”寻春不乐意,“一开始好,小娘子哭什么?”
“我那是……”云弥迟疑,顿一顿才答,“我那是疼。”
寻春翻白眼:“疼不就是不好?”
“这世上还有一种疼。”小娘子竖起一根手指,“唤作‘他不会’。”
“虽然有点疼也不大好吧。”她鼻尖一皱,“但是之前就会的郎君,如心下停水积饮,靠近我就要呕出来了。”
心下停水积饮,恶心者也。
还有一些事,她没办法对寻春说。
距离中秋夜事一个月。他发脾气,一个人跑去洛阳,也不说要如何安置她,只让武德殿的女使行霜跟回府中。
她每日待在小院里砍柴,将那柄小手斧使到得心应手。
慌张有一点,但不多。
她看出他第二回并非迷迭药物作用。开始时那么清醒,后来的不清醒,也是因为她。
他很清醒地在亲她。
她分出一点心思想,那么高、那么凶、胸膛那么坚硬的一个人,嘴唇居然如此柔软。
她见过他几回,时节有时柳梢垂落,有时孤雁出列,也好像有过雨意萧瑟。
有一回宴饮,母亲随口道:“听闻殿下不过十七岁,这也太高了。”
另一位夫人掩唇回:“像先皇后,皇后殿下那样高挑。眼睛其实也像。”
云弥只有十三岁,抓着一只胡饼咬,声音含糊:“我似乎都不到殿下的肩膀,好可怜。”
那位夫人就摸摸她的头:“檐檐还小,还会长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