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娘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早已在心中盘算过无数次的措辞,清晰而沉稳地说了出来:
“回禀陛下!臣女不敢妄言!只因臣女数月前在村中后山采药时,曾无意中听到两名行迹诡秘之人的对话,言及‘炼铁’、‘私藏兵刃’、‘人手不足’、‘等京中号令’等语,更提及十余年前曾在此山中‘处理’过几个碍事之人,手段残忍……”
“臣女当时疑心之下,曾悄悄靠近查看,仿佛看到山谷深处有火光和烟气,并有疑似岗哨暗卡。”
“联想到臣女早年失踪于后山的外祖与舅舅,以及近来县中铁器价格异常等蛛丝马迹,臣女斗胆猜测,后山之中,极有可能藏匿着一股私自开矿炼铁、囤积兵器、图谋不轨的逆贼势力!”
“此事若真,贼人暗中规划十余年,则不仅威胁垚县一地安危,更恐动摇国之根本!草民人微言轻,在地方亦无权无势,恐打草惊蛇,更恐被奸人灭口,故一直隐忍未报。今日得蒙圣恩召见,才敢将此隐忧冒死奏闻!请陛下明察!”
说完,她再次深深叩首,伏地不起,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偏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摇曳和众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皇帝坐在宝座上,面沉似水,眼神深邃难测,看不出喜怒。
几位大臣也是神情凝重,面面相觑。
周县令等人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的冷汗已经将朝服彻底浸透。
苏玉娘伏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
宝座上的皇帝,深邃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紧紧盯着伏在地上的苏玉娘,仿佛要将她里里外外都看透。
殿内的大臣们也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过了许久,久到周县令几乎要支撑不住晕厥过去时,皇帝那平静无波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安康乡君。”
“臣女在。”苏玉娘恭声应道。
“你刚才所言,私炼钢铁,囤积兵刃,图谋不轨,甚至可能涉及谋逆……”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此事干系何其重大,想必你心中清楚。你可知,若无实证,仅凭你这番言语,便是欺君罔上之罪?”
“臣女知罪。”苏玉娘的声音依旧沉稳,“但臣女所言,句句属实,皆是臣女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无半句虚言!臣女也知空口无凭,难以取信于陛下和各位大人。只是……”
她略一停顿,“。。。。。。只是,就在臣女离家赴京前的几日,因家父受伤后身体虚弱,臣女心忧之下,想入后山寻几味强身健体的珍稀药材。因知后山深处多猛兽,臣女便带了家中养的一只颇通人性的猎犬同行壮胆。“
“臣女依稀记得之前曾听村中老人言,后山某处背阴山谷中,似乎生有年份久远的黄精和石斛。便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去。谁知越往里走,山路越是崎岖难行,也越发寂静无人。”
“正当臣女想要放弃之时,随行的猎犬却突然变得焦躁不安,对着前方一处看似寻常的密林低声呜咽,不肯再往前走。“
“臣女心中起疑,想起之前无意中听到的那番对话,便多了个心眼。仗着自己常年采药,熟悉山林,便悄悄隐蔽身形,拨开藤蔓,向猎犬示警的方向摸去。果然,翻过一道山梁,景象豁然不同!”
“只见下方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坳里,竟有人为开凿平整的痕迹,搭建着数座简陋却异常坚固的棚屋,还有几个高大的、不断冒着黑烟的……类似炼铁炉的东西!”
“当时天色已近黄昏,山坳中点起了火把,臣女看到有十余名佩戴兵刃、眼神凶悍的陌生男子在附近巡逻放哨,警惕性极高!更远处,似乎还有骡马车辆进出的痕迹,车辙印很深,像是运送着极为沉重的货物!”
“臣女不敢再靠近,只在远处隐蔽观察了一个多时辰。期间,隐约听到有人呵斥抱怨,说什么‘这鬼天气越来越旱,取水都难了’、‘上面催得紧,这批货必须按时送出去’、‘小心点,别让外人撞见了,否则……格杀勿论!’之类的话。“
“后来天色彻底黑透,山风呼啸,臣女不敢再多留,恐被发现,便在猎犬的引领下,循着另一条更为隐蔽的小路,悄悄退了出来。”
“虽然未能看到他们私炼的具体情形和兵刃样式,但那戒备森严的岗哨、规模不小的炉灶、以及那些人口中‘上面催得紧’、‘按时送货’等语,都让臣女愈发肯定,这绝非寻常的山贼矿匪,背后定有更大的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