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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说说话（第1页）

夜里，家里人不想奶奶火化便将遗体带回来了。家中的壮年带着铲子还有棺材什么的来到奶奶家门口。奶奶家门口的坟是爷爷的。周围知道的几户街坊挑着灯过来帮忙。一个老汉眼睛眯着说：“俺过来送俺大娘最后一程。俺媳妇还是嫂子介绍的。”一个稍微奶年轻的小伙走过来，眼睛红红的，表情很不自在说：“俺哥，我来看看。我记得当时我爹刚走的时候，对这些规矩不懂，还是大娘操办的说这放几个鞭，那摆几个圈的。”父亲拍着小伙的背。蔡依一听见外面的动静，出来了。黑黑的天，几盏灯，像鬼火一般，点了个黄泉路。有些人看到蔡依一从房间出来，几个年长的婶婶拥着蔡依一说：“一一啊，要是有啥要帮的直接和我们提就好了。”蔡依一点点头。

旁边有人说：“如今这世道看把老百姓逼得，人都要走了还得买墓碑。买也行，一个一平方米不到的地方还分个三六九等，几千的，上万的嘞。”另一个皱着眉头说：“可不是嘛，这不比房地产还黑心！还不如十几二十多年前，人没了就一个小土坡立个碑，等多再栽棵树。哪有什么三六九等，谁死了不是一摊灰，高贵又能高贵哪去？”“可不是嘛，那些资本家就整一些噱头说不买贵的就是不孝顺！不买贵的就是不爱他！好家伙，买完以后钱净进人家口袋里。自己操劳一辈子发现还不够买个棺材钱！这不是笑话嘛！”

第二天，清晨雾气弥漫。田里的玉米苗带着些露珠。“辛苦乡亲们了！大家伙也都忙了一宿了，都先回去眯会吧。我在这代俺妈跟大家道个谢。”大伯父刚说完就打算往下跪，周围的人连忙上前拥着说：“没事。没什么。”一夜没合眼的人刚准备走。那边村居委会就带人来了。领头的人说：“现在都让火化了，不能这样啊！”那个小伙子知道坏了，连忙趁人不注意跑到书记家，狂拍大门。那个老汉说：“二麻子，你说什么呢？那里面躺着的可是你三嫂子！再说了人都葬下去了，哪有挖出来的道理！这不是遭雷劈嘛！”那人也有些难堪说：“叔，你别为难我！上头这样指示的我也没办法啊！”父亲在一旁紧锁着眉头，手握着拳。二伯父说：“那些大领导那么忙上哪知道村里走了个人，你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眼见两拨人要干起来。这时候一个一只脚穿着拖鞋另一个脚穿着运动鞋，身上衣服都没穿好的人来了。男人说：“二麻子，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头就算要查，掉的也是我这顶乌纱帽！”在这个男人的劝说下这才平息。男人走之前问了父亲一句：“你们这什么时候办事？”父亲沉默了一会说：“这周五吧。这些天乡亲们都在给玉米苗喷药挺忙的。”

蔡依一只是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群人聚起、离开，目光呆滞，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撼动这一切。父亲走过来说：“回家，睡会儿。下午还要到派出所销户籍。”蔡依一点点头。蔡依一刚到家，陈曙就打了个视频。蔡依一很疲惫，陈曙看着异常疲惫的蔡依一说：“你病还没好，别那么操劳。”蔡依一没什么力气点点头。陈曙又说：“多喝点水，这几天难消化的东西就不要吃了，喝点粥什么的。”蔡依一缓缓张口说：“嗯，我有点累了，我先睡了。”陈曙沉默，欲言又止最后只留了一句：有我呢。

下午蔡依一拿到那个没有奶奶的户口本愣了好一会。蔡依一喃喃道：“程韵珠，程韵珠。。。这个名字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本子上了。”蔡依一心里有一个冲动就是改名。当天就将改名的申请递上去了。

第二天，一个律师带着奶奶生前的遗嘱还有录像来到了家中。按照奶奶的遗嘱，奶奶的房子归蔡依一一家所有，家中的地平均分给四家，生前存折的钱全归蔡依一。家中的大伯一家很是郁闷，大堂哥说：“不可能，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这老东西就是偏心！”蔡依一极其生气说：“偏心？要不你自己看看呢？”蔡依一将在奶奶家的发现的本子砸在男人脸上。“奶奶在里面记下的一桩桩一件件，你们没比我少。尤其是你入伍的那段期间。”

之后的这几天家里便一直操办奶奶的丧事。蔡依一看着父亲将大红灯笼从外面取下挂到里面，至此日日夜夜都能见到房子里的灯笼。蔡依一明白，逃避不了了，这一次奶奶是真的永远不会回来了。陈曙担心蔡依一，毕竟亲人的离开，这个打击太沉重了。这些天的深夜，蔡依一很感谢陈曙能陪在自己身边，虽然说是手机。他无法跨越空间给自己拥抱，但是他的话语，他的呼吸至少能让我感到一丝的平静。

父亲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家中的人聚在一起。蔡依一突然站起来说：“厨房里还有菜。”然后转身直走到厨房，路过大堂哥的时候，男人喝醉酒吆喝着：“给我带碗粥出来。”蔡依一略过。盛好粥，蔡依一想到那天医院的场景，男人强迫奶奶按手印，当着陈曙的面提起当年不齿的事，奶奶都已经离世还用那样的语言羞辱，心中的愤恨像熊熊烈火一样。

蔡依一拿起在门后的瓶子正要往碗中倒时，一个小女孩拉着蔡依一的衣服说：“小姑，我想喝粥。小姑，能不能给我放糖啊？”蔡依一一愣，将瓶子拧紧放在一旁。看着拉着自己衣服的小女孩，面色红扑扑的，似乎并不知道为什么前些天家中人在哭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太奶奶不回来。蔡依一想起小的时候，自己也总是这样缠着奶奶说：“奶奶，粥里能不能放糖？要不然这不好喝。”蔡依一蹲下来点点头声音有点哽咽说：“好。”蔡依一还是放弃了，她妥协了。右右不能没有爸爸。自己也不能这样错下去了。自己已经没有奶奶为自己撑腰了。自己要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蔡依一假装将碗打碎说：“姑姑给你再盛一碗。这个里面进小虫了。”蔡依一将碎屑打扫干净，到卫生间用洗洁精洗了好几遍手，冲了好久。

天，渐渐热了起来。门前的莲花也长出花苞，有的甚至盛开。夏天，以一种不可抗的力量到了，而有的人永远留在了春天。蔡依一多么希望能拥有一个长寿的春天，似乎这样就可以不用离别。蔡依一看着电脑上录取通知书的界面，只是呆呆地看着天，或许，她也会为了我感到骄傲吧！

一天，母亲拆开寄来的包裹，极其恼怒！蔡依一感觉有些口渴下楼找点水喝。蔡依一看到被拆开的包裹，知道这将会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母亲控诉着蔡依一：“那老家伙已经死了！你就那么爱她！连姓都要和她一样？好，这暂且不提那改名字你是不是应该要和家里人商量商量？”蔡依一不想跟她吵架，但是听到那几个字还是不舒服说：“她有名字，她叫程韵珠。这是我的名字，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商量。妈，你和奶奶的事你和我讲了多太多了，那是你眼中的她。是一个严厉的婆婆，欺软怕硬。但是我是她带大的，凭什么你说回来就回来，凭什么你说要管我就管我。几年以前也好，这些年也罢，我们两个无论是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是说快乐的时光，你都远不及她。”母亲气的上气不接下气说：“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你个白眼狼！翅膀硬了！”母亲边说边拿起一旁的扫把向蔡依一打去。蔡依一没有还手和阻拦怒目圆睁地说：“我唯一的错误就是当年奶奶要走你在这个地方哭，我想让姥姥来把你拉起来，让奶奶误会我，误会我不爱她。我承认我当年有私心，我以为这样或许以后你就能少打我，但是事实证明，这是错的！大错特错！错的离谱。你不就是想让我跪下嘛，我跪。”蔡依往南方地上跪下磕个头。

母亲见这阵仗也被吓到了。蔡依一起身上楼把头天晚上整理好的行李箱拿下来，从母亲旁边走的时候说了句：“我们生活在同一片乌云下，你被淋湿了，我也没好到哪去。既然你说这个家被我搞得不像一个家了，那就依你的。”蔡依一捡起地上的身份证，走了。当母亲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蔡依一已经上车了。母亲有些麻木，但是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血脉是命定的牵挂。

蔡依一刚下高铁，夏望就在出口等着了。蔡依一说：“签证大概什么时候办下来？”夏望说：“一周后。这一周你准备一下吧，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蔡依一说：“麻烦你了。你是假期快结束了？”夏望点点头说：“本来是三月走的，但那时候我不还在医院就和学校申请延期了。到时候在A国，你要是有什么事，和我说一声。毕竟欠你这个人情挺不好意思的。”蔡依一笑道：“你不是早就还了？”夏望说：“那是交易。”蔡依一想了一下说：“你有没有空房间？这一星期我没地方住。”夏望点点头啧了一声说：“你那小男朋友呢？”蔡依一白了他一眼说：“他有名字，他叫陈曙。他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他有他的生活。”夏望一脸八卦样说：“小情侣吵架了！”车上的时候，夏望说：“吵架时吵架，分手是分手。你可不能因为一时的生气，混淆。小心到最后追悔莫及。”

蔡依一听着夏望说的话，蔡依一也明白的。但是自己不能用现在这个面貌去面对他。无论怎么说都是不般配的不光是家庭，他真的能接受自己嘛？真的有一天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离开自己吗？当初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说不熟的人也还是他，最后最不想从他口中听到的话还是听到了。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以后会找一个正常的女孩结婚。自己有什么资格呢？这暂且不谈。自己已经没有试错的成本了，奶奶已经不在了。自己似乎也没有力气去爱一个人了，太难了。我们之间的裂痕已经太深了。这九个月的甜蜜就当是一场空欢喜，一枕槐安吧。

蔡依一嘴唇颤抖说道：“这九个月就是一枕槐安，空欢喜罢了。”

这一周，蔡依一就在夏望的家里。夏望一天到晚就是窝在房间打游戏或者有时候和朋友出去。蔡依一则是看看书，画画。有时候也会到陈曙学校旁边逛逛或者去他研究所附近。离开的前一天，陈曙和卫袁一起走着。蔡依一看到两人连忙躲了起来。蔡依一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拍下了他的背影。陈曙这些天萎靡不振。卫袁说道：“蔡依一也没给陈栀发消息。你先别急，她可能就是打击太大了。”陈曙说：“一天不接，两天不接！这都一个星期了！早知道当时就不听她的回来了。”卫袁皱着眉头说：“你谈恋爱谈傻了吧！你不回来你的论文怎么办？你自己是不知道这些天只睡几个小时的人是谁了？而且他让你回来不就是害怕自己影响你的事业嘛？”陈曙说：“可是我现在找不到她啊！”

蔡依一这一走就是两年。这两年陈曙快找疯了。甚至孤傲不可一世的陈曙在父亲面前低了头。这是他第一次求父亲，第一次做自己最不喜欢的事，第一次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虚伪的人。在陈曙的眼里走后门，靠关系是自己的底线。也正因为这样，他讨厌虚伪、八面玲珑的人，也因此父亲要他填报金融，还是义无反顾的学了医。不仅仅是因为那个自己空间相册全是同一个人的女孩。也因此，和父亲的关系一直没有缓和。他借父亲的名义和之前在A国发展的一些叔叔阿姨什么的联络关系，打听有关蔡依一的信息。可，仍是徒劳，一无所获。在人海如烟的A国寻找一个寂寂无名的女孩，太难了。陈栀和卫袁结婚，蔡依一也没回来。只是给陈栀转了份子钱。林妍离世，也没回来。郑柯出狱，自杀也都没回来。曾经那张照片上的人，从删除的那一天，就开始逐渐、逐渐清零。

夜里，又是一年冬天。窗外下着雪，陈曙看着蔡依一的照片说：“你到底在哪？我想和你说说话。”